想做只在山间自由奔跑的野鸡

[AM/亚梅]求医问药(原剧向/甜)

贴吧微博都发过了,lof也来一发。
  终于在自己法西斯式的逼迫下写完了,修了几次觉得还是那副熊样,于是就这样凑合的发了吧?。这篇文章的时间段是第三季结束,第四季还没开始的部分,我觉得这个时间段是很巧妙的,圆桌骑士刚刚成立,兰斯洛特还没有死,莫嘉娜在找人给莫格斯治病,乌瑟刚从牢里被救出来的时候他的状态是很不好的,亚瑟这个时候的心境和梅林这时候的心境应该挺值得琢磨的。文章的名字纠结了好久,想过要叫心药,但是最终还是改成了求医问药,我觉得这个词语最能概括这个故事——不管是乌瑟莫嘉娜亚瑟还是梅林,他们都是在寻求什么,而他们最后也都找到了。  
  应该属于原著向(大概),没有明显恋爱情结,感情程度大概和原剧里的程度差不多。
  文章中一切正面形象全部属于BBC和编剧,人物ooc和各种垃圾文笔、片面解读、杜撰情节还有诸多不合理之处全部属于我。以及我爱梅林传奇每个角色,爱亚梅两个人并且无法产生任何偏心,匮乏的知识和文笔写不出我心中亚梅的万分之一。写文纯属为了表达爱意,以及为了自己开心,如果写的不好的话非常抱歉(不过我真的很开心)。 

  [AM/亚梅]求医问药
  
  >>>
  
  梅林第一次见到亚瑟·彭德拉贡的时候,他真的是发自内心的认为,对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讨厌鬼。
  
  什么样的人才会嘲弄般的往拿着靶子的人的方向肆无忌惮的甩出一把把闪着寒光的飞刀呢?
  
  毫无疑问,自大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不懂得尊重他人的大傻瓜。
  
  当他知道那个人是国王的儿子、卡梅洛特的王子时,被铐在王宫门前,脸上全是烂番茄和青菜叶子的梅林,甚至开始后悔当初同意母亲的决定,而选择来到这个国家。
  
  他那个时候真的打心底里觉得,有这样一个王子,这个国家迟早要完。
  
  但当时他的确没能想到,未来的他居然有一天也会扛起那面圆形的木盾,等着某个菜头朝他的方向扔钝头的铁枪。
  
  菜头虽然是菜头,但是一身肌肉不是白练的。铁枪被磨得圆润的箭头裹挟着急促的气流,咚的一声钉进厚实的木头肌理,紧跟着又是咚的一声——是梅林的屁股和演武场的草地发出的撞击声。
  
  亚瑟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回过头的时候发现自己懒惰的仆人还自暴自弃的举着木盾躺在地上装死,他挑起眉,叉着腰,不急不缓踱步过去,伸手弹了一下铁枪微微颤动的木柄。
  
  “你没救了。”他给了对方一个简短而真心实意的评价。“反正你估计连铁枪都拔不下来,今天你就不用把东西拿回武器库了,先去把我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洗了。”语毕,他把目光从木盾下面露出的褐色衣角上移开,大步流星的朝王宫的方向走去。
  
  他走了有十米左右的距离,发现后面还是没人跟上来,一边放慢了脚步,一边状似随意实则很认真的朝后喊了一句:“梅林!”
  
  被召唤的人依旧躺在地上装死。
  
  “梅林!!”
  
  黑发青年爬起来一脚踩住木盾,亚瑟简直是在小看他,他怎么可能连铁枪都拔不下来?
  
  “梅林!!!”
  
  整个演武场的目光都集聚到他身上了。
  
  梅林抬头看了站在宫殿侧门叉腰怒视着他的那个菜头一眼,双手果断松开那杆铁枪,然后拍拍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朝侧门的方向走过去。
  
  还是不要和自己过不去了。
  
  不满的王子在他的仆人还没快走到他身边的时候立刻转身,但是余光却时刻注意着对方有没有跟上来:“你每天有那么多活可干,竟然没能练出一点肌肉来,这得是偷了多少懒。”他感慨道:“我的仆人果然是五大国最懒的仆人。”
  
  “你以为你那闪闪发光的盔甲和锋利无比的剑,还有干干净净的衣服都是怎么来的?”梅林毫不留情的反击,“盖乌斯帮我做的?”
  
  虽然的确不是盖乌斯,是魔法。
  
  但亚瑟显然已经习惯了不去和梅林争辩这类型的问题,他耸耸肩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对方是否真的有在偷懒,“只是我觉得你这么弱,明天在路上我们要是又遇到强盗,就不得不乖乖交出财物换取性命了。”
  
  “英勇的亚瑟王子可从来都是带着仆人直接跑路……”梅林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等等,明天路上?”
  
  “对,你别忘记收拾行李。”
  
  “不是,”梅林向前跨步拦住亚瑟的去路,眉头疑惑的皱起:“明天要去哪儿?”
  
  亚瑟好像比他还惊讶:“盖乌斯没告诉你?”接收到对方疑惑的眼神之后他翻了个白眼,“好吧,我们要去奈米斯一趟,为我父王寻找一个能抚慰精神创伤的医生。”提到乌瑟的状况,亚瑟深吸一口气,刚才的精神奕奕顿时消散了一半,眼皮也耸拉下来。
  
  梅林会意的拍拍他的肩膀,自从莫嘉娜公开叛逃,乌瑟就仿佛老了十几岁。即使已经不再遭受牢狱之灾,但是从小疼爱的女儿恨他入骨让这个骄傲的国王受到相当沉重的打击,整日精神萎靡不振,亚瑟对他说话都鲜少能得到回应。

  就连盖乌斯都表示,他对这种程度的精神创伤无可奈何。
  
  事实上,不要说乌瑟了,就连亚瑟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这一点没有人比梅林更加清楚。亚瑟刚得知莫嘉娜叛变的时候,生命之杯制造出来的亡灵大军正如同搁在他咽喉处的一把利剑,他震惊之余顾不上悲伤,首要任务是收复王城救出父亲。而战争结束之后,乌瑟的状况根本无法接手朝政,为此身为王储的亚瑟不得不打起精神,找来了舅舅阿古温来辅佐自己监国。作为贴身仆人,亚瑟人前专心于朝政时梅林在他身边,夜深人静的时候梅林自然也在他身边。
  
  如果说亚瑟靠在窗边一言不发时完全没在想莫嘉娜的问题,梅林是不会相信的。
  
  有好几次亚瑟对着他都欲言又止,梅林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对方想说什么,只是最后亚瑟都选择摇摇头不继续这个话题,他也不想揭他的伤疤。
  
  等到亚瑟真的想说的时候,梅林知道他会对自己开口的。
  
  现在亚瑟面对他的安慰,没有像平时一样不领情,只是抿着嘴冲他点点头。梅林看着这样的亚瑟,心里也有些复杂。
  
  在卡梅洛特这个国度里,在人民面前他是即将即位的王子,在骑士面前他是圆桌首领,在格温面前他是可依靠的情人,似乎,亚瑟唯一可以示弱的对象就是自己。
  
  毕竟他们是朋友。
  
  虽然亚瑟总是不肯承认。
  
  “别担心,乌瑟肯定会好起来的。”梅林微微弯着腰,歪头凝视垂着眼皮的亚瑟,走廊上的阳光顺着风洒在他的脸上,有细碎的光丝在灰蓝色的眼睛里闪动。他像往常一样,无比真诚的向亚瑟做出承诺:“我保证。”
  
  那些闪动的光丝就像一簇火星,一溜烟的顺着引线点燃了亚瑟的心——他觉得自己的胸腔比刚才敞亮多了。说不清是因为梅林的承诺还是因为梅林那双太过真诚的眼睛,不过只要梅林这样保证过,不管面临什么危险,他们基本上都会化险为夷。
  
  与其说梅林运气好过头了,他更倾向于梅林的保证给了他信心,所以他无往而不利。
  
  尽管他的仆人懒惰又没大没小,但是做吉祥物还是很合适的。
  
  梅林看到对方面部线条缓和,他不由自主也露出一个笑容,两只眼睛弯弯的,像极了上次打猎从亚瑟十字弓下跑掉的那只黄毛狐狸。想到那只狐狸贱贱的炫耀似的那张脸,亚瑟干脆揪住梅林的领子,狠狠媷了一把他的头发。
  
  真的是狠狠的,梅林整个头直接变成了鸡窝。
  
  亚瑟假装没看到对方满脸的控诉,一松手就用威胁满满的语气提醒梅林:“还有,这件事情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我们只是以普通人的身份出行,明白吗?”
  
  顶着鸡窝头的梅林摇头:“不明白。只是求医问药而已为什么要这么隐秘?这根本说不通啊,而且你现在的身份也不允许你单独出行。”
  
  没人在意那个“单独”,谁都知道亚瑟王子走到哪里都带着他的贴身仆人,简直是出行的标准配备。所以当大家提到亚瑟王子的时候都是包括他的尾部挂件梅林的。
  
  “虽然卡梅洛特和奈米斯之间没有纠纷,但是带着一队骑士大摇大摆的越过国境线显然是一种挑衅。如果递国书征求对方许可势必要讲清楚缘由,这又会直接暴露我国现在的弱点。”国王无心朝政,王储又出门在外,也许奈米斯不会做什么,但万一被森诺德这种虎视眈眈的国家得知了,卡梅洛特可能又要迎来战争。
  
  即使森诺德经过之前的大战,因为滥用生命之杯而元气大伤一蹶不振,可还有与亚瑟有杀子之仇的奥丁在暗地里盯着他们呢。
  
  “不能暴露弱点,这我知道。”在亚瑟的安全上,梅林从不轻易让位:“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要以普通人身份出行?要隐瞒身份也可以遮住家徽用骑士身份。”至少要安全很多,强盗看到是骑士身份的人有时甚至会选择性让道。
  
  “嗯……”亚瑟发现没能糊弄过去,眼神漂移:“因为我想体验一下平民的生活?体察一下民情?”
  
  “哦。”梅林发誓自己没有想要嘲讽王子的意思:“上次你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我们两个差点死在某个酒馆,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了高文。”
  
  “但是……”
  
  “而且之后还有两个恶霸专门为了报复你跑到卡梅洛特,你差一点就不能站在这里了。”梅林深吸一口气,虽然盖乌斯肯定能给他答案,但他更希望这件事是亚瑟亲口告诉他的:“亚瑟,在你眼里我有那么傻?连你是不是在说谎都分不清?”
  
  亚瑟感到一阵心虚,他知道梅林肯定是生气了,虽然他叮嘱了盖乌斯不要告诉梅林真相,但是继续隐瞒真相的话,接下来出门在外的几天梅林势必都不会给他好脸色了。
  
  甚至有可能故意把饭菜弄得很难吃,借此发泄不满。
  
  “好吧,”他衡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将事情和盘托出“我们要去找的那个医生,我以前和她有点过节,如果我以骑士身份去,她可能一看到我就跑了。”
  
  “她?”梅林有种不好的预感,说到治疗比盖乌斯还厉害的女性……“你说的这个人我认识吗?”
  
  亚瑟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要因为一个仆人的态度感到忐忑,但他还是诚实的回答:“其实就是盖乌斯那个老朋友,爱丽丝。”
  
  “真的是她啊,爱丽丝的医术确实很高超……”梅林几乎是一秒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你在开玩笑?”
  
  “……没有。”
  
  “你应该没有忘记你曾经把她关进地牢并且判处过死刑?”
  
  “……没有。”
  
  “你也没有忘记她被关进地牢的原因是因为我告密?”
  
  “……没有。”
  
  “亚瑟,”每听到一个No梅林的嘴就抿紧一分:“虽然我总是说你是个菜头,但其实我心里觉得你除了肌肉之外还是有些脑子的。”
  
  “……”
  
  “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脑子里全是肌肉的菜头!你难道不觉得任何一个人去的效果都比我们两个人去的效果要好吗?”
  
  亚瑟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我还以为你的重点会是爱丽丝会魔法。”
  
  “什么?盖乌斯连这个都告诉你了?”梅林有点惊讶,盖乌斯对爱丽丝的感情很深,他没想到亚瑟会知道这个。
  
  “盖乌斯说了她只会治疗魔法,而且他也告诉我上次只是一个误会。”亚瑟指的是那只蝎尾兽控制爱丽丝的事情,“别担心,我已经和盖乌斯再三确认过了,她的魔法不具有攻击性。”
  
  我担心的才不是魔法。梅林腹诽,你的皇家小命都不知道被魔法救过多少次了。
  
  看到梅林还想要说什么的样子,亚瑟直接甩出杀手锏:“行了梅林,我是王子我说了算。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不准有异议。”他用满怀威压的眼神瞪着梅林,“明白?”
  
  梅林用充满控诉的眼神的瞪回去。
  
  亚瑟以为这是他的仆人关心他却又不得不纵容他的表现,殊不知这个眼神的真正含义是“每次要去做这种危险的事情的时候都是我在给你擦屁股啊。”
  
  但是到最后,梅林还是只能像以往一样,不情不愿的点头。
  
  “Sure,sire.”
  
  >>>
  
  “盖乌斯!!!”
  
  盖乌斯望向门口的方向,果然在这一声之后门啪的打开,冲进来一只仿佛被世界欺骗的梅林。
  
  “看样子,亚瑟已经告诉你了。”
  
  “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亚瑟最终没有对他有所隐瞒的确让梅林很顺心,但是这不代表他就能接受盖乌斯的隐瞒,“话说回来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找你说的这件事情,我怎么完全不知情?”
  
  “你们也不是无时无刻都在一起的。”盖乌斯把放大镜放在桌上,“乌瑟的状况你也知道,我的确是无能为力了,爱丽丝在这个方面比我厉害,可是最近卡梅洛特出现了几起新型疫病,我离开的话就没人能控制大局了。”
  
  “我知道你很担心乌瑟,”毕竟盖乌斯和乌瑟也是几十年的交情了,“可是我没想到你会告诉亚瑟爱丽丝会魔法!”
  
  “如果我不告诉亚瑟爱丽丝会魔法,那我向他说明爱丽丝是被蝎尾狮控制才会做错事的时候,该如何解释蝎尾狮的来源呢?”
  
  “好吧,这些我都可以理解,但我最想知道的是——”梅林反手带上门,走到盖乌斯身边一下一下的拍起桌子来“你、为什么、没早点、告诉我?”
  
  “哦梅林,”梅林孩子气的表现让盖乌斯觉得有点好笑:“早上出门前我想告诉你来着,但你大喊着‘Late again’跑出去了。”
  
  “好吧、好吧。”梅林是真的被亚瑟突然的决定搞糊涂了:“你知道的,事实上我并不怀疑爱丽丝的人品。但我不能理解,求药这件事换做其他人去也可以,为什么亚瑟一定要亲自去?虽然上次打破生命之杯魔咒的确重创了莫格斯,可莫嘉娜还在外面活跃,要知道爱丽丝的医术和治疗魔法那么厉害,说不定莫嘉娜也会让她帮忙治疗莫格斯……等等,难道这就是亚瑟的目的?他想找莫嘉娜说个清楚?”
  
  “梅林,”盖乌斯打断他:“我觉得你把这件事情想的太过复杂了。”

  梅林的眉头紧皱,那神情好像在说“只要扯上亚瑟发生什么意外都不奇怪”。

  “亚瑟根本不知道会魔法的人要怎么互相联系,也不会想到莫嘉娜和爱丽丝有什么联系,”盖乌斯像往常一样,耐心引导梅林:“亚瑟平稳的家庭关系一时间横生枝节,他现在是卡梅洛特实际上的领导人,承担着责任和义务,并且不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软弱。但是梅林,你也曾经有这样的时刻,你是怎样度过的的呢?”
  
  梅林立刻想起了现在正摆在他床头的,那个小小的、工艺粗糙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木头削出来的龙。
  
  巴里诺死的那天,他的心情从云端跌入地狱。刚认回的父亲濒临死亡,课他的魔法对此全无效果。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与坎格拉一站,但他只能选择陪着亚瑟一起面对。

  那时候是盖乌斯,像父亲一样安慰他,对他说,时间会证明一切。才让他重燃信心,和亚瑟一起面对了接下来的难关。
  
  他好像明白盖乌斯想要说什么了:“我有你,盖乌斯。”
  
  “没错,无论如何,你还有我。可是亚瑟却没有地方可以发泄他的痛苦,至少在卡梅洛特,他找不到这样一个地方。”盖乌斯也是看着亚瑟长大的,这个心地善良的小王子突然遭受巨变,他这个长者也是颇为不忍的:“所以我猜想,亚瑟之所以那么坚持,是因为他内心渴望借着这个机会,暂时的卸下担子静一静。”
  
  梅林的眼皮耸拉下来,睫毛在下眼睑上打出浅浅的阴影。他冲亚瑟嚷嚷“你的身份不允许你涉险”的时候,何尝不是无形中给了亚瑟压力,他是亚瑟的朋友,是他最亲近的人,他做的不应该是阻止亚瑟,而是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保护他。
  
  “梅林,没有人是完美的。”盖乌斯知道自己的小徒弟在自责,私心的说,梅林是他见过最好最善良的孩子,大家总是夸赞亚瑟王子的品行,可在他心中,梅林的品行完全不输于亚瑟。“亚瑟不是,你也一样。你不可能永远都能站在他的角度去考虑问题。而且我们都知道你只是关心他,亚瑟也知道,所以他才不想告诉你让你担心。”
  
  盖乌斯的话总是很有说服力,至少此时梅林的情绪平静了不少:“在外面的这几天我会注意亚瑟的状况的。”他冲盖乌斯扬起一个笑容:“谢谢你,盖乌斯。”

  盖乌斯点点头,继续去研究他的药物了。
  
  >>> 
  
  头上裹着头巾身上纹着各种奇怪标志的强盗们大声嚎叫着,快速而灵活的穿梭在黑暗森林里。
  
  他们的正前方是像兔子逃命一样飞奔的梅林。
  
  梅林撒开腿疯狂的冲向树林边缘,他能感觉到有什么指引着他抵达那里。
  
  虽然他身后是一帮兴致勃勃的强盗。
  
  其实他可以用魔法打发掉他们,可是他一刻也不想停下,他不想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耽误时间。
  
  有人在那里等着他。
  
  “Mer...”
  
  他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Merlin...”
  
  熟悉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梅林敢说自己的脚步快的就差飞起来,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发抖,好像被人抓着肩膀摇晃一样。
  
  “梅林。”
  
  青年倏然睁开眼,金发王子放大的脸倒映在他的视网膜上,他的眼睛还没有对好焦,表情相当茫然。他保持这个姿势停顿了几秒,然后扭头看了一眼自己背后。
  
  映入眼帘的是他卧室陈旧的墙壁。
  
  ……那群强盗呢?
  
  他这幅如梦初醒的模样显然取悦了亚瑟,王子强忍着笑意,伸手替他理了理额前的乱发,接着又梆的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嗷!”梅林捂着脑门,瞬间把自己究竟有没有跑到树林边缘的问题抛到九霄云外。他转头看了看窗外灰暗的天色,“我敢说现在离太阳升起还有好几个小时!”
  
  “得了吧梅林,”亚瑟觉得现在的梅林像一只生气的河豚,“每天早上都是你打破我的美梦,我可没你这么多怨言。”
  
  “那是因为你每天都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床!”梅林对亚瑟的强词夺理的水平五体投地,他昨天给亚瑟洗了衣服收拾了行李,回来以后又帮盖乌斯刷了药缸配了几瓶新药剂才睡下的,就连做梦都被强盗追了一晚上。
  
  “我们得趁大家都还没起床赶紧动身,不然他们肯定也会用我的安全为理由要求我带一队人马。”亚瑟装作没听到他的抱怨,把自己的行李一股脑丢在梅林的床上和身上。“我先去牵马,你快点拿着行李跟上。”
  
  一转身被吓了一跳。
  
  盖乌斯穿着睡衣,手上拿着一把铁锹,站在梅林的卧室门口,默默地看着他们。
  
  “不好意思,我以为进贼了。”
  
  亚瑟长舒一口气,“不,盖乌斯,该说对不起的是我,真抱歉把你吵醒了。”说完他对梅林使了一个表示催促的眼色,大步走了出去。
  
  “难以置信!他刚刚对你说了抱歉!”梅林又摆出昨天那副仿佛被世界欺骗的表情,“这句话难道不应该对我说吗?”
  
  “梅林,”盖乌斯拿着铁锹慢慢走远,“我只知道你再不赶紧起床就连早饭都没得吃了。”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梅林终于背着行李出现在餐桌上。他的手在碰到今天的第一块面包之前,先碰到了盖乌斯递过来的一封信。
  
  信封上清清楚楚的写着【To Alice】,梅林抬头向盖乌斯投去不解的目光,盖乌斯解释道:“这是昨天晚上你刷药缸的时候我写的。如果爱丽丝真的排斥你们,你就把这封信拿给她看。”
  
  伴随着梅林点头的是一阵低沉的吼声:“Merrrlin!”
  
  亚瑟已经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但他推门进来的动静大的让餐桌上的这两个人谁也没法儿忽略。他像个炮弹一样冲进来,抓起穿戴整齐的梅林就往外冲:“再迟一点骑士们就都起床晨练了!”
  
  “可我还没有吃早饭!”
  
  回应他的是亚瑟塞进他嘴里的一块干面包。
  
  梅林一边嚼着面包一边翻白眼:让昨天认为自己亏欠亚瑟的那个梅林去死吧!这个混蛋根本不值得他感到愧疚!
  
  不过在被亚瑟提着腰带、非常粗暴的掀上马背的时候,终于啃完面包的梅林还是摸着良心问了一句:“我们就这样偷偷摸摸的走了,他们发现你不见了会不会方寸大乱?”
  
  亚瑟表示,机智如他早就在卧室桌子上留了一封信。
  
  梅林真诚的在心里为几个小时之后崩溃的骑士和大臣们划了一个十字。
  
  清脆的马蹄声渐渐隐没在卡梅洛特的城门外,熹微的晨光越过地平线,给城墙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外壳。梅林慢吞吞的骑着马,跟在和城墙一样镀了一层金的亚瑟后面。
  
  如果是想要散散心,那么不管是任性还是这一点都不急躁的态度,都还算可以容忍吧。
  
  很久很久以后,梅林回想起这件事情时他才意识到,这大概是亚瑟作为王子的岁月里,最后一次、公开的任性。
  
  >>>
  
  亚瑟第一次觉得外出是一件这么令人心旷神怡的事情,没有政务,没有国计民生,没有舅舅紧皱的眉头,没有格温温柔却沉重的笑容,也没有骑士们和以前显然不太一样的态度。只有他和梅林,还有两匹性格温顺、毛皮光亮的马,在初秋干燥的风里一搭一搭的前行。
  
  如果能一直这样慢慢的该多好,时间慢慢的过去,父亲慢慢的变老,他慢慢的恋爱、结婚、学习政务,然后带着和他一起慢慢成长的梅林,慢慢成为下一任卡梅洛特的国王。
  
  可是这种想法只是在逃避现实。
  
  因为这是他的责任,他是卡梅洛特的王储,为了他的子民,也为了他自己的骄傲,他不会允许自己逃避。
  
  这个道理,连梅林那个走九米撞十个人的笨蛋都知道。
  
  昨天梅林还想撬开他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为此他还编了好久的理由来解释自己为什么走得慢,结果直到现在,梅林都没说出任何一句关于“慢吞吞”的话,这让编了很久理由的亚瑟感到十分的不痛快。
  
  解释出来显得欲盖弥彰,好像他多么在意这家伙的想法似的,但是不解释又总觉得憋着一口气。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走的这么慢?”
  
  亚瑟纠结的偷瞄了自己一路了,谁还猜不出他那点小心思。但是梅林也乐意不说破,他悠悠然的说:“你是亚瑟王子啊,你想走快就走快,你想走慢就走慢。”不过亚瑟看重他的想法这件事情让梅林有点小得意,于是他故意使坏一样的回了一句:“我只是个仆人而已,怎么敢质疑王子的决定呢?”
  
  亚瑟瞪了梅林一眼,然后猛地踹了梅林骑的马的屁股一脚。
  
  梅林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跟马一起飞出去了,只留下一段长长的惊叫声。
  
  不过还没有等马还没有跑出亚瑟的视线,他就已经加速追上去了。
  
  亚瑟加速到和梅林一样的速度,一把拉住梅林手上的缰绳,很快就把速度降了下来,但是肇事者本人非但没有悔改的意思,反而笑的十分灿烂:“还敢不敢调侃我?”
  
  梅林瞪着眼睛,气鼓鼓的说:“亚瑟王子真是太聪明了!你的仆人从马上掉下去摔死以后确实不能再调侃你了!”
  
  亚瑟笑的脸都埋进马背里了。
  
  “以后有人问起‘你那个忠实的、任劳任怨帮你端茶倒水洗衣擦地的仆人呢’,你就轻描淡写的回答‘哦因为调侃我所以被我从马上扔下去摔死了’就行了,反正我的墓碑上最后肯定也没什么好形容词。”
  
  “好了,”终于直起腰来的亚瑟伸手,拍了拍梅林的因为生气而绷紧的背脊:“你知道我不可能真让你摔下去的。”
  
  “我当然也不可能真因为这种原因死掉,”梅林没有再抓着这件事不放,就算真的从马上摔下去他也能用魔法自救。但是和亚瑟斗嘴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估计最后会是因为王子太烦人累死的。”
  
  亚瑟也和往常一样表达对梅林笨手笨脚的嘲笑:“放心吧,你最后肯定是笨死的。”
  
  梅林表示自己不想理他。
  
  由于他们本身行进速度就已经很拖沓,即使亚瑟想要放松,也不能真的和郊游一样觉得哪儿风景好就停下来宿个营。故而他们中午只是下马休息的时候吃了点干粮,直到天空的一角渐渐染上靛蓝,才在一条小溪边拾柴生火。
  
  梅林在树林里摘了一些常见的草药和菌菇,架起锅子,用临行前亚瑟别在他腰里的匕首,一刀一刀的把蘑菇削成片丢进锅里。刀柄上象征着卡梅洛特皇室的金色徽标在他修长的手指中若隐若现。亚瑟从梅林的行李包里翻出一把大大的橡木汤勺,凑过去舀了一勺,仰头灌进喉咙里,然后夸张的吐着舌头:“eww……你做的汤怎么会这么难喝?”
  
  “我做的难喝?”梅林难以置信的瞪着眼睛,剩下的蘑菇也不削了,整个丢进锅子里,匕首索性直接插在地上。“你是没有喝过盖乌斯做的汤,比他用蓟草和丁香根调制的醒神药剂还难喝十倍。”
  
  “哦天,”亚瑟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显然从小就被盖乌斯的醒神药剂投喂的他比梅林更加感同身受,“那还真是够难喝的。”
  
  梅林低头,拨了拨手边匕首的手柄,手柄嗡嗡的晃动起来,声音低低的让人听不出情绪:“即便如此,为了照顾他的自尊我还是每次都特意多喝几口,所以他到现在都还以为我最喜欢喝他做的汤。”
  
  亚瑟扭过头,倒映着跳动火光的蓝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视着梅林,“听起来你好像是想表达什么。”
  
  “我想表达的是,”梅林也抬起头直视对方的眼睛“人要懂得感恩他人的劳动成果。”
  
  “可你是我的仆人。”
  
  “你昨天不是还说要体验平民的生活么,我也是你的子民啊。”
  
  “可你在是我的子民之前,你首先是我的仆人。”
  
  “但是……”“闭嘴,梅林。”
  
  梅林耸起眉毛努起嘴做了个敷衍的表情:行行行,你是王子你说什么都对。
  
  虽然亚瑟对梅林传承自盖乌斯的烹饪水平表示了最高程度的不满,但他还是捏着鼻子皱着眉头,把最后一口混杂着形状参差不齐的菌类与草药的汤灌了下去。
  
  他眯着眼睛目送梅林去洗锅,等梅林拎着锅子从小溪边回来的时候,他特别欠揍的伸长了腿打算绊对方一跤,令人意外的是一向笨手笨脚的梅林居然没有上当。
  
  也许是为了掩饰尴尬,亚瑟又旧话重提:“啧,你真的不是为了报复我踢你的马才煮这么难喝的吗?”
  
  “我和你喝的可是同一锅汤!”梅林对于皇家菜头不仅质疑他的敏捷还质疑他的人品的行为表示抗议,要不是因为亚瑟已经够笨了,他真想让锅子和亚瑟的蠢脑袋亲密接触一下。
  
  夏末的夜晚,白日的温度都渗进地底,地面被没熄灭的火堆烤得泛出早餐面包的金黄色,但触感还是冰冰凉的。梅林躺下的时候打了个哆嗦,因为出门的时候比较仓促,他们只带了一条毯子,此时正盖在睡在他对面的亚瑟身上。他翻了个身,裹紧身上的衣服,努力催眠自己他正睡在松软温暖的面包上。
  
  就在他快要催眠成功的时候,突然从身后兜头盖上来一个东西。
  
  是条毯子。
  
  亚瑟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别不承认了梅林,你就是想报复我,在火堆边上还给我盖毯子,是不是想热死我?”
  
  梅林坐起身来,笑着抖了抖毯子后,又把自己整个人卷进去,朝着亚瑟的方向重新躺下。毯子里还残留着上一个拥有者的体温,他莫名的有种自己真的睡在面包上的错觉。
  
  而且还是那种刚出炉的,偷摸一下都会被厨娘追着打一天的皇家专供面包。
  
  心都暖化了。
  
  虽然平时亚瑟也没少给他吃,但是梅林还是有种意外得到了好东西的愉悦感。他这样想着,眼睛不由自主盯住望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亚瑟:“你睡不着吗?”
  
  “……”亚瑟躺在离火堆很近的地方,他把双手压在脑后,侧脸上暖黄色光晕隐隐绰绰的摇晃着,短暂的沉默之后答非所问的开口:“今天早上我叫你起床的时候,看见你床头有个木头龙,总觉得很眼熟,好像在哪儿见到过。”
  
  刚听到对方说“今天早上我叫你起床”这样的话时梅林一瞬间有点恍惚,亚瑟对他说出他每天都要对对方说的话,这感觉真是又新奇又怪异。但是听到后半句的时候他直接一个激灵清醒起来——亚瑟见过巴里诺给他的那条龙吗?他知道那是巴里诺亲手削的吗?他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最终决定先装傻试探一下亚瑟的反应。
  
  “那种工艺品很常见吧,你可能是在卡梅洛特的市集上见过。”
  
  亚瑟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夜空上,梅林有充足的理由说服自己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目光的躲闪。亚瑟也的确没有再过多纠结这件事情,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也许,我记不太清了。”
  
  梅林高高悬起的心缓缓放下,他注意到亚瑟的情绪不太高,所以他卷着毯子往那个方向拱了拱,语气轻柔的说:“放心,爱丽丝一定有办法的。”
  
  “小时候第一次跟父亲出来打猎的时候,我和莫嘉娜因为射中同一只兔子起了争执。”亚瑟的回答让梅林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一开始就根本没听自己说话。“明明是我先射中的,莫嘉娜却说兔子是她的,因为我射中的只是后腿,而她射中的是心脏。”
  
  亚瑟的语气没有愤怒或者怀念之类的情绪,仅仅是叙述事情而已,这样的态度让梅林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幸好亚瑟也没有让他回应的意思,他顿了顿接着说:“结果最后是父亲把兔子拿走了,理由是他是国王,国境内东西都是属于他的。”
  
  真是标准的乌瑟风格。梅林默默想。
  
  “因为有了共同的敌人,我和莫嘉娜顿时冰释前嫌,晚上在林子里过夜的时候还偷偷凑在一起说父亲的坏话。”
  
  几乎能想象出那场景了,傻乎乎的亚瑟和莫嘉娜背着乌瑟说悄悄话。梅林差点笑出声来,但很快他就不太笑不出来了。
  
  “这样的事情还有好多好多,”亚瑟的声音没有起伏,但是梅林觉得他说出这话的时候肯定不由自主的弯起嘴角了。
  
  “……我一直不明白,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莫嘉娜变得陌生了。”梅林清晰的听到了亚瑟的叹息声,“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从来都没有发现过她有这样的苗头。”
  
  这个问题的答案梅林知道,他很想说这不能怪你,如果非要怪罪,也只能怪我。
  
  可是他不能说,他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莫嘉娜那么好,对吧,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亚瑟终于动了,他的目光和梅林的目光撞在一起,这一刻双方都觉得看不懂对方眼神里复杂的情绪,可是又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是能懂的。“我还喜欢过她,你也喜欢过她,对不对?”
  
  梅林没有办法摇头说不。
  
  莫嘉娜和他一起抗击过寻水兽,帮他收留过莫里莫德,跟他去过埃尔多,和他一起经历了无数事情。
  
  他为屏风后面的她递过华丽的长裙,他给她的卧室里换过还沾着晨露的鲜花,他替她带过德鲁伊的消息,他帮她挽回过生命。
  
  谁会不喜欢莫嘉娜呢?
  
  她是那么漂亮,那么聪明,却又那么的善良。
  
  至少曾经的她是善良的。
  
  有几个人能说自己那句my lady没有带着倾慕的心。
  
  只是他心里要装的事情太多了,一开始是自己的魔法,后来变成他的戴斯特尼,这些东西填满了他的灵魂和生活,让他无暇去顾及感情问题。所以他对莫嘉娜的喜欢,很早就止步于友情,早到还没有动心,爱慕就已经变成友谊。
  
  亚瑟意会了,他意识到自己将低落的情绪传染给了对方——他干嘛对梅林说这些?那个傻瓜万一误以为他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是的。”梅林突然开口。
  
  “什么?”
  
  “我说是的。”他声音不大,但语气很肯定。“我曾经,真的很喜欢莫嘉娜。”
  
  “呃……”亚瑟本以为对方不会回答,但他还是装出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好吧,我就知道。”
  
  “不,”梅林闭上眼睛,“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是怎么连哄带骗的让她喝下毒药。
  
  他在成倍的疲惫中逃奔逃。他被困倦感和罪恶感双重压迫。他汗流浃背,眼眶发热。他双手颤抖,指尖抽搐。可他却准确的拔开瓶塞,通过狭窄的瓶口,将浓稠的毒芹汁稳稳的倒进了牛皮水袋。
  
  鲜绿的液体和棕黄的瓶子在白日光下混合折射,像极了莫嘉娜眼睛的颜色。他隔着眼泪看着莫嘉娜模糊的身影,不住的说我没得选。
  
  对他来讲,亚瑟永远只能是命题,他的名字不会存在于选项里。
  
  他曾经一度以为莫嘉娜真的原谅他了,他发誓自己再也不想伤害朋友了。然而事实打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莫嘉娜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了,她铁了心站在亚瑟的对立面。梅林都不知道如何说服自己不对莫嘉娜出手,他怀疑她,用最坏的想法揣测她,甚至差一点杀死她,可他别无选择,他必须这样做,才能保护亚瑟。他甚至搞不清楚亚瑟知道这件事之后他该高兴还是伤心,他不需要一个人对敌了,可是他也不希望亚瑟遭受和他一样对朋友兵刃相向的痛苦。
  
  亚瑟这个时候真的开始后悔提了这个问题。他很想反驳说我有什么不知道的,但仔细一想,除了依稀记得梅林很久以前给莫嘉娜送过花以外,自己似乎对梅林的感情生活真的一无所知。这实在是太奇怪了,他们明明每天都在一起,可他却不知道梅林喜欢过几个女孩子。
  
  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又要不受控制的去观察梅林了,不过他有自信能控制住,毕竟他对此很有经验……好吧,他得承认大多都是失败的经验,因为他的余光现在已经在梅林身上了。他只能暗自庆幸梅林现在盯着地面,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视线——他总觉得自己偷看仆人的行为实在丢脸。
  
  或者说,是偷看梅林。
  
  他早就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养成的这个坏习惯,也许一开始他是觉得梅林的傻笑能让人感到放松,但是逐渐的,他开始不自觉注意梅林的情绪。梅林很心软,会为了素不相识的人哭泣。他也很傻,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一个人在边上傻笑。有时候又有点可爱,会顶着一头乱乱的小卷毛,鼓着腮帮子向他控诉。大耳朵气的发红,眼睛瞪起来,显得他颧骨都没有那么高了。
  
  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会觉得奇怪,他远比梅林想象的更加了解他。可当他发现自己也并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了解梅林时,他的心情就变得十分复杂。他不知道梅林有过什么样的感情经历,说实话他也不是很想知道,甚至他觉得他不知道的原因是梅林根本就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他一方面认为这是自己为自己找的借口,另一方面又为这个可能感到莫名其妙的愉悦。
  
  亚瑟在长久的沉默中凝视着梅林,梅林的头渐渐垂了下去,半张脸缩在毯子里,眼睫轻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风中跳跃的火焰噼啪作响,亚瑟一开始被回忆勾起的情绪奇异的平复了,就像往常一样,只要想起梅林还在他身边,一切的烦心事都没有那么难熬了。
  
  包括莫嘉娜的背叛。
  
  他刚才差一点就问梅林,莫嘉娜会不会是因为魔法才变坏的?如果是梅林会怎么说呢?他肯定会说不是。亚瑟后知后觉想起梅林有个青梅竹马是魔法师。虽然之前梅林多次向他证明了魔法是邪恶的,可是他从没忽略梅林说这些话时难过的表情——他没办法否认魔法的邪恶,可他不愿意否认魔法本身。亚瑟不知道梅林对魔法的友好是不是从盖乌斯和威尔那里来的,但亚瑟相信梅林不对他说谎,所以他不追究梅林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好感。
  
  有时候他觉得梅林比他更勇敢,明明是个动不动就红了眼眶,听到骇人听闻的传说时脸能瞬间苍白,马加速都能吓到他的胆小鬼,却能勇敢的面对他们一起经历过的那些可怕的事情。
  
  亚瑟控制不了自己的眼睛,索性直接翻了个身背对梅林,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
  
  时间折返回很多年前那个晚上,他和莫嘉娜跟父亲因为一只兔子的所有权而闹脾气,他也是翻身背对着父亲。那时候亚瑟侧躺在火堆边,视野尽头是蔓延到天际的星河。他枕着手臂,心想:这个星空好像莫嘉娜的眼睛。
  
  可是今天,他抬头看到这片星空时,他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似乎并不是莫嘉娜。
  
  他在脑海里很努力的搜索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却总抓不住思绪的尾巴。夜风拂过他金色的发梢,耳边树叶摩挲的声音渐渐虚化,亚瑟感觉自己的意识也朦胧起来,在完全陷入沉睡之前,迟迟想不起来的念头重新闪过,这次终于被他紧紧抓住了。
  
  梅林的眼睛。他模模糊糊的想着,像是梅林的眼睛。
  
  然后终于撑不住,沉沉的陷入睡眠。
  
  >>>
  
  第三天的中午,他们总算是越过了卡梅洛特和奈米斯的边境线,平原的尽头零散的分布着奈米斯特有的水红色针叶树,再往深处走能看到一些人烟的痕迹,很适合离群索居的人暂住。亚瑟回头去看梅林,正好也对上梅林扫过来的视线,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些许遗憾。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慢悠悠的出行,而这趟旅行也以肉眼能够观察的到的方式向他们证明,自己即将画上句号。
  
  “盖乌斯说的地点就在这附近,”亚瑟拽了拽右手的缰绳,棕色的马随之轻轻转向右侧,在梅林的马前一步的距离停下。他心不在焉错开视线,远眺着思考了几秒说:“分头找吧。但是找到以后不许单独行动,必须先通知对方,懂吗?”
  
  梅林怀疑的目光几乎要实质化:“你确定你找到以后会通知我?”
  
  “当然。”亚瑟啧了一声,“我有那么鲁莽吗?”
  
  “比你想象的更鲁莽。”
  
  “好吧,”亚瑟用“我知道你离不开我”的语气说:“那我们一起找,这样胆小鬼梅林总该放心了吧。”
  
  梅林对这种程度的挖苦早就习以为常,亚瑟什么德行他太清楚了,要是分开行动,他们两个肯定是谁先找到谁先去做那个可能会被赶出门的出头鸟,赌这种一半一半的几率,还不如一起行动来的划算。
  
  吵闹的男仆难得没有回嘴,亚瑟也就自得其乐的认为梅林这是间接承认他离不开自己。他撇过头,控制不住的咧着嘴笑起来。为了掩饰自己这种傻到家的行为,他直接驱着马向某个可能的方向行进。梅林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看着前面那个金色的脑袋随着马的步伐一起一伏。
  
  爱丽丝的住所并不隐蔽,他们很容易就在森林边缘植被比较茂盛的地方找到了一座小木屋:屋旁搭建了简单木制矮篱笆,晾着几件洗得发白的麻布衣物;屋顶上挂着几串坠着风铃的蓝色幡旗,被风吹的叮当作响;院子里种植着各种草药,大部分梅林都能叫得上名字——和盖乌斯形容的一模一样。梅林跟在亚瑟后面走进去,看到院子里摆着的杨木桌上还有成套的陶器,其中有两三个杯子似乎经常使用,不像是与世隔绝的样子。是因为卡梅洛特前段时间撤销了对她的通缉吗?梅林心里有点不平衡,她的通缉是乌瑟还清醒的时候盖乌斯说好话给撤掉的,可他的老年画像还在通缉单的前几位上挂着呢,盖乌斯可从没帮他求过情。
  
  两个人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亚瑟先一步动了起来,朝着木屋正门的方向大步走过去。梅林反应过来,小跑过去一把拉住他:“等等,你不能去。”
  
  “为什么我不能去?”亚瑟表示不能理解,但是他还是顺从的没有挣开梅林。梅林放松了一点,解释道:“是你把她投进大牢的,虽然通缉撤销了,但是如果她条件反射的攻击你怎么办?还是我去比较好。”其实他本来是想说亚瑟现在的身份不允许,但他不想给亚瑟身上增加无形的压力,所以临时换了一个说服性不那么强的理由。
  
  别的事情上亚瑟可以偷偷纵容梅林,但在这种有危险的事上他可不能让步。“我把她投进大牢是因为你告密。如果她真的要攻击人,难道看到是你就不会攻击了?”
  
  梅林这才想起自己有一个王牌没拿出来:“我有盖乌斯给我的信。”他抱着背包在里面捞了半天,终于掏出火漆印被蹭掉一半的白皮信。他冲白色信封上的【To Alice】努努嘴:“盖乌斯说,如果爱丽丝排斥我们,就让我就把这封信拿给她看。”他又重复了一遍重点:“让、我、拿给她看。”
  
  活脱脱的小人得志。
  
  亚瑟先是做出一副受不了他的样子,对他翻了个白眼,回过头的一瞬间闪电般的伸手,直接把信抢到了自己的手上,然后才对着梅林扬起欠扁的笑脸:“好了,现在有信的人是我了。”
  
  梅林懵了。亚瑟这个菜头居然学会先抑后扬了!真是最怕流氓有文化。他心里正暗暗琢磨着怎么趁亚瑟不注意用魔法把信抢回来,而亚瑟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走,打算先下手为强的去敲门了。
  
  梅林见拦不住他,只能神经紧绷的贴在亚瑟身边,力求防止意外发生。
  
  亚瑟也没敢放松,暗暗戒备着,抬手敲了敲门。回应他们的是一片寂静,森林里的鸟鸣在附近清晰的回荡。他加重力道敲又敲了一遍,还是没人来开门。等到“咣咣咣”的敲门声响过三巡,两个人都觉得自己紧张兮兮的样子傻透了,亚瑟给了梅林一个眼神,梅林对他点点头,决定让他直接推门进去看看。
  
  “梅林?”熟悉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梅林和亚瑟同时回头,看到爱丽丝站在篱笆外,一丝不苟的淡金色发辫听话的搭在左肩,面色讶异的看着好像是想要强行闯进她屋子的两个年轻人。
  
  亚瑟尴尬的把开了一半的门重新关好,他干咳两声,不知所措的挽了挽小臂上的袖子,踌躇了半天憋出一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说着还伸手打了只顾着偷笑的梅林一下。

  爱丽丝选择出声叫他的名字而不是直接背后攻击他们的那一刻,梅林就知道爱丽丝对他们没有恶意了。他不好意思的刮刮鼻梁,向前一步抽走亚瑟手里的信,对爱丽丝扬了扬:“盖乌斯有封信要我转交给你。”

  梅林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爱丽丝的表情,是疑惑多些还是恐慌多些,梅林猜测大概卡梅洛特的人突然出现还是令她有些不适。她绕过简陋的矮篱笆走进院子里,手臂上挎着的小竹篮摇摇晃晃,带着泥土的草药整齐的铺在里面,可以看出她的日常生活也是井井有条。

  梅林尽量用自己最无害的表情将那封信递给她,爱丽丝点点头接过,把篮子放在一旁的杨木桌上,双手略用劲把本就摇摇欲坠的火漆印扯开。可能是爱丽丝显然还抱有一定戒备的原因,没请他们入座。亚瑟依旧觉得很不自在,他随便环视一圈,最后围绕着小竹篮找了个话题:“家里种了这么多草药还需要出去采啊?”

  爱丽丝听到这话抬头慌张的看着他,亚瑟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在这个情形下可以富有怀疑的色彩,在他尴尬的要蒸发之前梅林及时出来替他解围:“因为有些植物的生长环境不好模拟,所以需要外出采集。我也经常跑到很远的地方帮盖乌斯采药,对吧?”

  “咳,”亚瑟装模作样的表示受教了:“原来是这样。”

  梅林觉得这种时候他不需要顾忌亚瑟所谓的面子了,他坏笑着冲爱丽丝说:“你不要紧张,我们没有恶意,这个菜头只是没话找话而已,不用理他。”

  那句菜头成功逗笑了爱丽丝,她友好的笑了笑,说:“他看上去比我更紧张。”

  梅林赶紧回头给亚瑟使了个眼色,亚瑟看着爱丽丝和蔼的脸,像是初次告白的男孩一样吞吞吐吐的:“是这样的,作为卡梅洛特的负责人,对于上次冤枉你的行为,我感到非常抱歉。”

  “其实那件事情你们也不算冤枉我,虽然是被控制了,但我确实……”

  “不。”亚瑟突然严肃起来,“卡梅洛特公正对待每一个人。至少在我能力范围以内,会尽量维持公正,不论是普通人……还是法师。虽然我目前所见的法师都是邪恶的,但至少我应该查明原因,而不是因为你是法师直接抓捕你。”

  梅林心虚一秒,其实当时亚瑟抓爱丽丝抓的那么干脆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他信誓旦旦的说亲眼所见。

  爱丽丝没想到亚瑟会这么认真的对待这个问题。她仔细端详着亚瑟脸上的表情,良久,露出几分复杂的神情:“你真的和你父亲完全不一样。”她叹口气,“你会成为一个好国王的。”

  梅林脸上骄傲的小表情太瞩目,爱丽丝哑然失笑,请他们先坐下,然后自己也扶桌而坐,把刚才因为紧张有点捏皱的信细细展平。

  桌上的几个陶土杯盛着水,杯壁上的水痕还很清晰,梅林这次是真的有些好奇的问:“你这里刚有人来过吗?”

  爱丽丝看信的手僵硬了一瞬,旋即恢复正常:“有个病人来过,她需要静养,正在屋里休息。”

  梅林皱了下眉,但没说什么。亚瑟一脸了然:“难怪刚才敲门没人应。”

  “我知道你们来找我是想做什么了。”爱丽丝合起信纸,样子有些为难:“如果是药物引起的精神问题,我还勉强可以试试,但是乌瑟的情况似乎是接受不了事实的冲击。”

  终于说到了亚瑟最关心的这个问题。“所以你也没有办法能够医治吗?”

  “心理问题几乎是不可能根治的,只能够尽量抚慰。而且需要对症下药。”

  “对症下药?”

  “对,心病还须心药医。你们需要找到令他大受打击的症结,想办法解开他的心结,情况才会有所好转。”爱丽丝顿了一下,回忆起乌瑟年轻时不可一世的样子,又接着说:“不过有些情况,随着时间的推移,状态也会有一些恢复。”还没等亚瑟发问,她先一步回答:“据我对乌瑟这个人的了解,他不会被这种事情打击太久,应该是会慢慢恢复的。”

  亚瑟露出一个笑容,顺手拍了梅林背脊一掌。梅林低低的喊了声痛,亚瑟嘲笑他弱不禁风,但手上却放轻了动作。突然之间,梅林瞳孔骤然放大,用力把亚瑟推开,亚瑟没有防备,直接摔在了地上。他抬头想要发火,却听到耳熟的、因为惊讶和愤怒而放大的女性念咒声,声音里还混杂着一丝惊喜。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梅林已经被人击飞,背部狠狠撞在木屋的棱角上,然后身体软软的滑下来,趴在地上不动了。

  “梅林!”亚瑟飞快起身,朝梅林的方向跑过去。

  “不许动!”

  亚瑟还想跑,但是最终还是选择停住了,他缓缓转身,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个名字:“莫嘉娜。”

  “放心吧,我没有下死手。”莫嘉娜的眼神冰冷,但显然她却没有再动手的意思,“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我亲爱的弟弟。”

  “我也没有想到。”听到梅林没有生命危险,亚瑟的头脑冷静了一些。他警惕的把手按在剑鞘上,眼睛紧盯着莫嘉娜。“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个问题该由我来问你才对。”她扫了一眼亚瑟的放在剑鞘上的手,“你以为你凭着一把剑能打赢一个法师吗?那些死在你们剑下的法师不是因为你们使用卑鄙的手段,就是因为你们群起攻之。而你,永远都这么天真,身为执政的王储,出行连骑士都不带。”莫嘉娜冷笑一声:“倒是还记得带你的梅林。”

  “我是来求医的。”亚瑟的手纹丝不动,没有被她的话影响到,“因为你,父亲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整天萎靡不振,对外界反应也很迟钝。”

  “因为我?”莫嘉娜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不是因为他和朋友的妻子私通被公诸于世?不是怕他杀死的无辜的人半夜找他索命才战战兢兢吗?”

  “你我都很了解他,他不会真的因为这些被打倒。”亚瑟叹气,他无法为父亲辩解,可他也不能认同莫嘉娜的说法。“你知道他对你付出的爱从不亚于对我。”

  “他爱我吗?他只爱他自己!我的母亲为什么死?我的父亲为什么死?你的母亲为什么死?明明是他的错误,却要将惩罚施加在别人的身上,我从他身上只学习到狠一个人的感觉,从未体会到爱。”

  “我很抱歉,莫嘉娜。”亚瑟真心为莫嘉娜感到难过,但更多的他却无能为力了。“我曾经想要让位给你,但事实证明你的行为只会给卡梅洛特带来灾难。”

  “是啊,每一个人都这样说,既然他们不愿改口,那我只能把他们送上断头台。这难道不是乌瑟教给你我的吗?他这样对待我的同类,我也这样对待他的子民。”她似笑非笑,样子和亚瑟熟悉的莫嘉娜完全没什么不同,只是说出的话让人如坠冰窟:“非常有效,不是吗?”

  “你疯了。你这样和他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莫嘉娜一抬手,亚瑟立刻被魔法压倒在地。“只要今天你走不了,我就会成为女王,我会带领旧教魔法回到卡梅洛特,让所有的法师都能在阳光下行走。”

  “而乌瑟,他是那么自私。用自己的错误惩罚别人,连亲生女儿都不敢认。我还那么小的时候他就把我领回来,用一种施恩的方式养育我,还每年带我去父亲的墓前祭拜。他难道不觉得愧疚吗?你想要治他的病?多么可笑。”莫嘉娜踱步到亚瑟身边,眉线展开,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他现在这个样子,难道不是罪有应得吗?我在他那里只继承了一个姓氏,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欠他,这些全都是我应得的,所以我要抢回来。”

  “所以你这样对我,”亚瑟问:“是因为我拦了你的路?”

  “因为我一切不幸的根源都是你!”莫嘉娜黑色的卷发随着她愤怒的动作而摆动,“因为你的出生,魔法被全面禁止;因为你的存在,我只能作为没有继承权的养女;也是因为你,我的朋友都选择背叛我。连唯一为我着想的姐姐,也差点被你们夺走。”她的眼睛泛上一层水雾,分不清是生气还是难过,“我又做错什么了呢?”

  莫嘉娜说的每句话似乎都是对的,可是这不是她理所应当伤害别人的理由。亚瑟太了解莫嘉娜了,她认定一件事,就会执着的去实现,对着现在的莫嘉娜,亚瑟已经无话可说:“我只有一个要求,放梅林走。”

  “我当然会放过他。”莫嘉娜这次是真的笑了,她和梅林对立的时间远比亚瑟更长,梅林最大的弱点她再清楚不过了。“杀了你,比杀了他自己还能让他痛苦。”

  “放开他。”梅林的声音响起,莫嘉娜这才惊觉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亚瑟身上,没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梅林不见了。她惊讶的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梅林站在木屋门口处,怀中半抱着昏睡的莫格斯,手里镶嵌着金色皇室徽章的匕首闪着寒光,正抵在莫格斯雪白的脖颈上。

  莫嘉娜虽然没下死手,但梅林那时候确实晕过去了,只不过梅林的魔抗很高,所以很早就醒了。爱丽丝是第一个发现他醒来的人,并且不停的向他使眼色,让他进屋子去,梅林选择相信她,结果发现屋里躺着昏迷的莫格斯。

  他想起之前爱丽丝格外的慌张,以及提到客人时一瞬间的僵硬。原来都是因为来找她治病的人是莫嘉娜,她害怕莫嘉娜突然回来会和他们正面遇上,才会那么紧张。

  一切的不对劲都能说通了。
  
  回想起他刚知道亚瑟想要找爱丽丝时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想,居然真的被他一语成谶。

  梅林的视线转回僵持的两个人身上。亚瑟还没有拔剑,莫嘉娜也还没有伤害亚瑟,幸好事态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对莫嘉娜说:“如果你对他动手,我不能保证我会做出什么。”

  正如莫嘉娜是莫格斯的死穴,莫格斯对莫嘉娜也是同样重要。而这时的莫嘉娜已经很明白,善良的梅林愿意为亚瑟做出任何事情这个道理,她不甘心的放下手,眼睛微微眯起:“你想干什么?”

  梅林没有说话,他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了亚瑟。亚瑟从地上爬起,快速退到梅林身边,从他手上接过莫格斯,然后对莫嘉娜说:“放我们走,我们不会伤害她。”

  莫嘉娜没有选择余地,并且她也知道亚瑟会信守承偌,所以只能选择放行。亚瑟也顾不上爱丽丝是不是故意通知莫嘉娜,直接挟持着莫格斯上马,和梅林一起朝卡梅洛特的方向驾马狂奔,很快不见了踪影。

  莫嘉娜盯着他们远去的方向,眼底翻滚着愤怒的火焰。爱丽丝看着她孤零零的背影,叹了口气,“你并不是发自内心想伤害他。”否则她完全可以先把两个人都打晕,再做之后的决定。

  可莫嘉娜只是闭上眼,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发自真心。”她说。
  
  >>>
  
  亚瑟把莫格斯放在森林边缘一棵高大的水红色针叶树下,这个地方非常显眼,相信莫嘉娜很快就能找到。做完这件事,他又很快翻身上马,马不停蹄的冲向卡梅洛特。直到越过边境线五百多米,他才堪堪停下来。

  平原上的疾风扑面而来,亚瑟这个时候终于冷静了一些,谁也没想到莫嘉娜会突然出现,还是多亏了梅林……他才想起回头去看梅林,却发现梅林歪歪斜斜的坐在马背上,面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刚才疾驰中被风吹散的血腥味飘进他的鼻腔——梅林受伤了。

  “梅林!下马!”亚瑟拉住梅林手边的缰绳把他的马稳住,自己飞快的下马,将梅林从马上揪了下来。梅林失血过多,直接摔倒在地。红色的血迹浸湿了他的棕色外套的半只袖子,看上去已经快被风吹干了。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不早点说!”亚瑟几乎是靠吼的说出这句话,手大幅度颤抖着,唰的从身上撕下一大块布料,手忙脚乱的挽起梅林的袖子,入目是一道狰狞的伤口,像是尖锐物造成的划伤,极为缓慢的向外渗血。

  亚瑟撕衣服撕的太干脆,负责洗衣服的梅林反而比较心疼,但他没煞风景,只是正经的说:“不是魔法造成的,是撞到了木屋上的棱……都快自动止血了,就没来得及说……还有包扎之前应该先给伤口消炎。”

  “你怎么不早说!”亚瑟又吼了一遍,脑子里现在已经没有别的想法了。他急匆匆的把红色的布料往梅林身上一扔,扭头去找有附近什么能用的草药,嘀嘀咕咕的声音被风吹过来:“早知道不跑那么快,应该在爱丽丝那里顺一些草药和纱布的。”

  亚瑟在草丛里低头寻找,错过了背后梅林手下一闪而过的白光,只听见梅林远远的冲他喊,声音有点发颤:“真的不是很严重。你看,血已经止住了。”

  亚瑟小跑过来,手里捧着一丛乱糟糟的白茅花。他蹲下来观察了一下梅林的伤口,发现确实没有再冒血了,这才卸下刚才那种乱投医的急躁,坐在一旁,挨个将白茅顶上云絮状的花穗剥下来,细细的涂在梅林小臂的伤口上。

  梅林咦了一声:“你居然还知道白茅花能治外伤?”

  “这些常识常年在野外生活的人都知道。”

  “那你还每次都叫我做!”

  亚瑟终于舍得露出笑脸,把刚才扔给梅林的布料拿过来裹住涂好药的伤口,系结的时候故意使了点劲:“不然要你这个仆人干嘛。”

  “嘶——”梅林疼的倒抽一口凉气,想骂人但没多余的力气和亚瑟计较:“真用你的皇家衣服给我包扎啊?”

  亚瑟瞥了他一眼:“你的领巾看上去也像从我衣服上扯下来的。”

  “你不说我都忘了,”梅林还是心疼那件衣服,“用我的领巾就能包扎。”

  “别那么小气了。”亚瑟忍不住龇着牙吓唬梅林:“手臂划伤流了那么多血也是会死人的。”

  “啊,”梅林装作很害怕的样子,整个人缩起来,表情浮夸:“真是太可怕了。”

  “得了吧你。”亚瑟弹了梅林脑门一下,起身去牵马。他站在两匹马中间远眺,这里是他最熟悉的卡梅洛特。平原上阳光均匀铺散,他的头发堙没在金芒里,晃得梅林瞳孔也染上了阳光的颜色。太阳显然没有丝毫触及地平线的意思,但亚瑟没有忘记梅林还在他背后。“再往前有片树林,今天就到那里扎营吧。”

  梅林在这种时候向来不吝于接受亚瑟的体贴,血已经止住,他头也没有刚才那么晕了,于是摇摇晃晃撑着地站起来,跟亚瑟一起步伐缓慢的往小树林的方向走。他想起他们刚走出卡梅洛特的那一天,亚瑟骑着马迎着光,眼里盛满晨光。现在,回程的第一天,这个人牵着马背着光,一样慢吞吞的走在他前面。而他的视野也和往常一样,被这个像是镀了金的背影占据,并且为此甘之如饴。

  小树林比亚瑟形容的还近一些,亚瑟去找合适的树拴马。可能因为两个人路上没怎么搭话,刚才发生的那些事还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亚瑟看上去兴致不是很高。梅林注意到他有些太过安静,所以自己找了棵树,得寸进尺的倚上去,往树下一瘫,故意冲着亚瑟喊:“诶呀我浑身都痛,你说会不会是因为被魔法打中了,有什么后遗症啊。”

  亚瑟哪里会不知道他是在装病,他栓好马,坐到梅林边上,故作严肃的问他:“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两天假期。”梅林不假思索。

  “准了。”亚瑟就知道梅林只有这点追求,不管立了多大功从来不会索要更多,财富地位似乎从没考虑过,他就好像真的做个仆人就满足了。别人怎么想亚瑟不知道,但是亚瑟心里是非常高兴的,他知道梅林只是安于做自己的仆人,亚瑟也理所应当的不去赏赐他那些东西。
  
  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楚,想一直和对方在一起的不只是自己一个人。

  即使梅林只是个仆人,在他心里却比任何人都重要。

  “梅林。”亚瑟低着头,“你还记得我前几天和你说起的,那只很眼熟的木头龙吗?”

  亚瑟明显感觉到梅林的呼吸滞了一瞬,他没有在意,接着往下说:“其实我知道是那个驭龙者给你的。”

  空气中蔓延着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前怎么都回想不起的事情突然飞快的闪回梅林的脑海,他想起来那天早上,他一睁眼看到那只小木龙,心想,原来不是梦,我真的有爸爸了。

  然后他就因为有人偷袭而被亚瑟叫了起来。

  那天亚瑟是比他起得要早的,虽然他在城堡的时候每天都睡懒觉睡得很死,但在野外他一向起得最早也最警惕。

  梅林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他和亚瑟开过很多玩笑,但是亚瑟认真的时候他说过的谎言,亚瑟从没有质疑过。他支支吾吾的说:“因为、因为他是法师,所以我……”

  “恩。”亚瑟的声音很平静,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让梅林稍微安心了点。“他说我长的像他的儿子,所以送给我那个。”

  “……”亚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他不是说他没儿子吗?”

  梅林噎住了,这菜头平时粗枝大叶的,为什么这件事情记得这么清楚?

  说起来,他还观察到自己为巴里诺流泪了。

  “算了。”亚瑟拍拍梅林的膝盖,抬头看着他,一双眼睛像是落入河底的月长石,沉淀着柔和的光。“不用紧张,我不是在质问你。你不愿意说一定有你的原因。”

  “梅林,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的态度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有所改变。”

  梅林觉得自己要溺毙在这双眼睛里了。

  “你知道吗,我之前一直在想,莫嘉娜是不是因为魔法才会变坏的。”亚瑟觉得自己的心变得很轻,以前他每天站在窗边思考却讲不出口的问题,现在可以很平静的讲出来了。“但是我今天终于可以肯定,那种想法只是我在替她开脱。她是真的变了,和魔法无关,虽然我很希望是因为魔法。”他语气平稳,梅林知道,莫嘉娜对亚瑟造成的伤害,终于成为他人生经历的一部分。“我太了解莫嘉娜了,她今天说的每一句话,毫无疑问,都是发自内心的。她还是那个不服输的莫嘉娜,只是她想要的得到的东西和以前不同了。”

  “不是因为你。”梅林突然出声,亚瑟惊讶的看向他,梅林的眼睛还是他印象里的那么清澈。“她变坏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知道。”虽然莫嘉娜说了那些话,可是现在的亚瑟已经不会随便自惭形秽了,他露出一个微笑,对梅林说:“你们都选择站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是对的。”

  此时此刻,梅林是如此的坚信,这个耀眼的过分的人,是他值得付出生命的朋友,是他的唯一的戴斯特尼,是未来将会统一阿尔比恩的永恒之王。
  
  他注定是来辅佐这个人的,他为此感到骄傲。
  
  永远不会改变。

  >>>

  “我离开的这几天情况怎么样?”

  “没什么变化。”格温的视线落在乌瑟花白的头发上,“又在窗边坐了一天,话少得可怜。”

  “辛苦你了,你去休息吧。”亚瑟温柔的拍拍格温的肩,换来格温包容的笑。亚瑟的目光回到苍老的国王身上,轻轻地说:“我陪他一会儿。”

  他搬着椅子坐到乌瑟身旁,乌瑟对此没有任何反应,视线落在窗外,却没有焦点。亚瑟已经有些习惯,对他的反应倒不是很失望。他讲了一些最近的政事,偶尔夹杂一些有趣的见闻。讲到后面,他突然想起爱丽丝说过的话,他观察着乌瑟的表情,试探的加了一句:“我见到莫嘉娜了。”

  乌瑟的眼睛忽然有了神采,他僵硬的转头,盯着亚瑟。

  有效。亚瑟再接再厉,逼着自己狠下心:“她真的不会回来了。”

  “她无法原谅您,而且她立志要让魔法占领卡梅洛特。”

  “您也知道莫嘉娜的性格,即便我非常希望她是被魔法吞噬了心灵,可当我亲眼见到她时,我必须承认这都是我一厢情愿。莫嘉娜现在做的都是她想做的事情。所以,她真的不会回来了。”

  乌瑟定定的看着他,眼里的神采一点点消失,就在亚瑟以为他又要变回原来旁若无人的状态时,他那一向骄傲的父亲,突然像个小孩子一样哭了。

  亚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心里忏悔过自己所犯下的错,但他知道这一刻,从不低头的乌瑟彭德拉根,因为亲手将自己宠爱的女儿逼上一条不归路,而感到万分痛苦,并为此深深后悔。

  也许是接受了现实,乌瑟之后的状态好了很多,对外界有了反应,看到亚瑟有时还会露出微笑。梅林站在门口,看着乌瑟投在讲话讲的眉飞色舞的亚瑟身上慈爱的眼神,发自内心的,为亚瑟感到高兴。

  又一次的,亚瑟站在卧室的窗边向下张望,梅林安静的站在他身后,心想不知道亚瑟是不是还在想莫嘉娜,亚瑟却突然叫了他的名字:“梅林。”

  “怎么了?”

  “爱丽丝说的对,找对了症结,对症下药就会很快见效。”他转过身,视线直接望进梅林的眼底,这些话除了梅林,他也不知道还能再找谁说了。“莫嘉娜就是父亲的心药。”

  梅林点点头,疑惑的眼神表明他不明白为什么亚瑟突然对他说这些。不过他很高兴,因为亚瑟也只会对他说这些,只有在他面前,亚瑟才是他自己,而不是王储,情人,或是圆桌首位。

  “还有……”亚瑟动动嘴唇,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什么?”

  他心里斗争了半天,好像最终选择了放弃。“……没什么。”
  
  梅林耸耸肩,冲他露出一个了然的笑脸:“那我先走了,我还等着享受我那两天的假期呢。”语毕,挥挥手就要走人。

  “梅林!”

  梅林走了一半又折返回来,语气疑惑:“还有什么事?”

  亚瑟径自走到他身边,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臂,梅林条件反射的抖了抖,怀疑对方又要欺负他,退开一步,抬起手肘做出一个防御的姿势问:“你干嘛?”

  “你还真的好得差不多了?”亚瑟感觉自己见到了医学奇迹。

  “我早说了不严重。”

  “行了,走吧。”亚瑟大手一挥,还记得嘱咐道:“记得明天早上来给我更衣。”

  “等等,”梅林反而不愿意走了,“说好的假期呢?还要早起算什么假期?你让格温帮个忙好了。”

  “咳。”亚瑟有点不自在的清咳一声,悄悄凑到梅林耳边:“这话你可不要告诉格温:临行前一天你迟到了,我让格温帮我扣的皮带,”他委屈的扁了扁嘴,“她差点把我勒死。”

  梅林差点笑出声,明明吃胖了还死要面子。“好吧,有时候你可真是个混蛋。”

  他回去详细的给盖乌斯讲了这次外出的过程,盖乌斯听了爱丽丝对乌瑟病情的看法,深表同意。

  “莫嘉娜是乌瑟的心药。”盖乌斯笑着摇摇头,对梅林说:“你就是亚瑟的心药啊。”

  梅林愣了愣,喃喃自语道:“……我知道他那个时候想说什么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狡黠的笑了笑,像极了亚瑟狩猎时遇到的黄毛狐狸。“我是万用药,什么地方都用得上。”
  
  “是我看错了吗?”盖乌斯瞪着大小眼观察梅林:“你好像换新领巾了。”
  
  “你看错了。”梅林果断否认。
  
  “是吗……”盖乌斯推推眼镜,“那我给你缠纱布的时候换下来的那块红布怎么不见了?”
  
  梅林振振有词:“可能你年纪大了,忘记了吧。”
  
  >>>
 
  偶尔,梅林会觉得,当初母亲的决定还是非常正确的,来到卡梅洛特他才能遇到盖乌斯,才能从盖乌斯身上学到这么多道理。
  
  他躺在床上,手里摩挲着父亲送给他的小木龙。
  
  而且他还认识了巨龙坎格拉,认识了兰斯洛特和高文,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天但也见到了父亲。
  
  对了,还遇到了亚瑟。
  
  月光很隐约的透过窗缝,在地板上留下一道银色的痕迹。
  
  亚瑟的确是个菜头,梅林心想。
  
  但他是世界上最棒的菜头。

评论(18)
热度(102)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野生小山鸡 | Powered by LOFTER